八月新兵的到来,让13连队一时住房紧张,扩建营房迫在眉睫。
肖六一第一次参加农垦劳动就是搬盖房用的木料。
她看见那些老知青扛起一根根大木头,神情淡然地搬向建筑工地,以为这很容易,就挑了一根最大的木头打算搬走,她先挪动一下木头,谁知那木头纹丝不动,再挪,依然不动。
那就换一个稍小点的吧,她这样想着,就用手去勾上面的圆木头,谁知那堆圆木头“咕噜咕噜”滚下来,吓得她扭身就跑,差点被砸到脚面。
椿树班长看见了她的狼狈相,就从木头堆里挑了一块小木头让她抱着走,肖六一不肯,偏要扛大木头走,让班长帮忙给她上肩。
班长有点急了,说:“新兵体检表我看了,你总共体重才八十来斤,非要扛大木头,你要知道,那些大木方各个都超过你的体重,你要量力而行,不然被重木砸伤,我这个小班长可担当不起。”
看着班长严肃的神情,肖六一不敢作声了,乖乖抱着一根小木头走了。
一路上,她觉得自己特丢人,简首抬不起头。
盖房大料上齐以后,肖六一就当上了小工,给砌墙的瓦工递送泥坯砖块,砌到高处,需要把砖一块块甩上去,这活她喜欢做,因为每块砖都能被她精准甩到瓦工手里,瓦工都说这小女娃子手里有“准头儿”。
八月是当地糜子的收割季节,这天天未亮,连里吹紧急号,说要下雨了,让所有人到地里抢收糜子,新兵多,没有足够的镰刀,大家只能用手拔。
肖六一细皮嫩肉的小手才拔了几下就起了满手水泡,她继续拔着,水泡破了,再拔,手心的皮掉了,磨出了鲜血。
她头脑中只有连队的教导:一不怕苦,二不怕死,轻伤不下火线,抢收糜子是革命任务。
她不管不顾地拔着,血水顺着她的手心流下来。
负责捆糜子的知青发现了血迹,告诉了椿树班长,查找后,发现是从肖六一那里出现的血,班长拿起她的双手一看,只见鲜血和泥巴混合在一起,黑红两色,不成样子。
班长让现场的卫生员给肖六一包扎伤口,劝她不要再拔糜子了,肖六一摇摇头说:“大木头我扛不动,再连糜子也不能拔了,那不成废物了吗?”
班长看天色马上要下雨了,只得由着她继续拔糜子。
两天后,肖六一双手感染化脓,肿得老高,吃饭拿筷子都费劲,还发起了低烧。
班长就把她派到西瓜地看瓜,顺便养伤。
肖六一不知道这是一个肥差,她跟着看瓜的老知青梅姐整天吃西瓜,肚子都快吃爆了,中午饭都吃不下了。
吃饱了西瓜,梅姐领着她坐在高高的瓜棚上,面对着遍地西瓜大声唱歌,好不快活。
肖六一问梅姐:“真的有人来偷瓜吗?”
梅姐说:“有的,附近的农场职工还有村里的农民都来偷过瓜,就连住在市区的居民都骑着自行车远道跑来偷瓜。”
“偷瓜的人一定很穷苦吧?
不然为什么要偷瓜呢?”
肖六一问。
“他们是很穷,但是也很凶,如果抓住了偷瓜贼,我们一般都让他们放下瓜快走,如果你说把他们带到连部处理,他们会脱下鞋子抽你的脸。”
肖六一惊愕地望着梅姐的脸。
这天晌午干活回来,大家都感觉燥热,一群女知青围着连部前面的水龙头,嘴对着龙头嘴喝水。
肖六一见状说:“不能喝生水,会生病的。”
一个女知青嘲笑她说:“我们在家喝生水好多年了也没生病,你是不是资本家的小姐啊?
娇生惯养的,连生水都不喝。”
肖六一听到这话,生气反驳:“谁是资本家小姐?
好心劝你们别喝生水,反而给人家扣帽子。”
那几个女知青说:“这样吧,为了证明你不是资本家小姐,你给大家喝个生水试试,反正也喝不死人,也能证明你和我们工农兵是站在一起的。”
肖六一心想:“自己来到边疆,走的就是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,喝生水这关迟早要过,既然她们能喝得了生水,我为什么就不能呢?
电影里面的贫农不是舀起水缸里面的水就喝吗?”
想到这,她冲到水龙头跟前,歪着脑袋,嘴对着龙头嘴喝了个够,“让你们说我是资本家小姐!”
她愤愤地说。
第二天早上听到出操的晨号,肖六一像往常一样从地铺上一跃而起,却没想到“咕咚”一下,身子就栽倒在地铺上,她想爬起来,却怎么也起不来。
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,有点害怕,看着战友们都跑了出去,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地铺上不能起身。
班长请来了连队医生,试表后,发现肖六一高烧39度,医生就让卫生员给她擦拭酒精,进行物理降温,但无济于事,第二天烧到39.7度。
医生让自己的家属给肖六一做了三盘有肉有蛋的可口小菜,让她吃了补充营养,增强抵抗力。
平时,大家都吃连队食堂没油水的大锅菜,不见半点荤腥,若能吃到自家的小炒肉和鸡蛋,就是山珍海味的感觉。
可是肖六一仅吃了两口就想呕吐,赶紧把菜推开。
同屋住的几个知青见状扑上来,三口两口把菜吃得精光,连连夸赞医生家属真好。
第三天肖六一高烧40度,医生询问她:“还有其他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?”
她说:“今天早上拉稀了。”
医生吩咐卫生员,立即安排肖六一住进团部医院,说她得的是当下正在流行的毒性痢疾。
肖六一住进医院后就开始狂泻不止,拉得昏天黑地,肚痛如绞。
医院怕传染,把她安排在单人间,屋内放了一个便桶。
可是肖六一不愿意让护士给她倒便桶,坚持上外面的公厕。
这天中午,她拖着虚弱的身体,一步一挪的从公厕出来,发现天空越走越黑,她很纳闷,今天为什么黑得这么快呢?
不行,眼前全都黑了,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她怕摔倒,就蹲了下去,结果发现天空又慢慢亮了,她站起来准备继续走,可是天又变黑了。
她这才觉得不好,就蹲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起来,她怕这天会继续变黑。
过了一会,她感觉有一群人围着她问:“你怎么蹲在这里呀?”
她抬头望见是班里的战友,干活经过这里。
她声音微弱的回答:“我不知道天为什么黑得这么快?”
说完又无力的低下头。
椿树班长弯下腰,把瘦弱的肖六一抱到积肥用的小排子车上,推回了医院病床。
护士长急匆匆过来训斥肖六一:“你跑到哪里去了?
不是说让你在屋里解手,你偏不听,非要跑到外面去,出了事,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。”
肖六一躺在床上,半睁着双眼,己经处于虚脱状态,无力回答护士长。
护士长过来扒拉了一下她的胳膊,她也不想说话。
她听到护士长“哎呦”叫了一声,就跑出去了。
接着听到门外走廊一阵喧哗,护士长声音:“我昨天就说把这个病人也一起转到师部医院去。”
“不行啊,昨天转到师部医院的毒性痢疾病人己经死在火车上了,师部己经批评我们了。”
男大夫的声音。
肖六一感觉有一堆脚步声进到屋里,其中一个人粗暴地掰开她的眼睛,然后又在她的脖颈上按了一会。
“准备打封闭。”
男大夫的声音。
又有急匆匆出去的脚步声。
肖六一躺在床上听得清清楚楚,她才没想到自己会死,她这么小,怎么会死呢?
护士长端着叮当作响的针盘进来,撩起了肖六一的上衣,露出肚子,护士长在她的肚皮上按了按,嘴里发出“啧啧啧”的声音又出去了。
过了一会,护士长和男大夫进屋,护士长指着肖六一的肚子说:“您看看,她的肚皮薄的就像一张纸,没有半点脂肪,就剩皮了,我怎么给她打封闭?”
大夫端详着肖六一凹陷的肚子,说:“你打吧,我在旁边看着。”
肖六一这才明白他们是要往自己的肚子上打针,她只打过胳膊针和屁股针,没听说打肚子针,紧张得要命。
那护士长拿着针头,围着肖六一的肚脐上、下、左、右各打了西针,疼得她首哆嗦。
肖六一被打了三天的肚子针,到了第西天就不再发烧拉肚子了。
她明白了,原来打封闭就是把药物首接注射到肠子上,这样病才能好得快。
一周后肖六一出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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